Silwin荆言

我不一定赞成你的信仰,但我愿意用心尊重捍卫你的信仰的名誉和尊严。
兴趣多变,但在SOT和RPG待了略久。
原创小说企划《Broken》不定期更新。

【原创】断层

总字数9600+

Summary:于动荡时空间游走之人,终于熟悉了“规则”后再度受到种种“不合理”遭遇的冲击。一切的起源逐渐清晰之时,随之而来的会是怎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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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我站在九班门外的走廊上。

距离下午放学已经过了……过了多久呢?从这里看不到学校的钟楼。算了,不必在意,反正天还没黑,迟不到哪里去。

走廊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不远处好像还有一个学生拦着老师解答问题。具体对话我一点也没有听进去,我还有事要做,我要等人。

然而——

我望进九班的教室,里面空无一人。

奇怪了,平常都是在这里等荆宇的。他们班有一条令全年级都唏嘘不已的班规,每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额外留堂20分钟,风雨无阻雷打不动。我也就这么天天放学后在他的教室外等他一起回家。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算了,就这么站着也不会知道更多事,就这样盯着也不会多盯出一个人来。于是我下了楼。

操场上有一群人在打篮球,见怪不怪的景象。我就这么横穿操场向校门的方向走——我还真不信那篮球能飞过半个操场砸中我——

然后我就感觉到后背上受到了一击。

…………

等我反应过来时,才发觉自己的脖子被一条手臂勾住了。身旁有个人,正将下巴靠在我的肩上。

“……木言?”

我的身体比脑袋反应得快,转身抬手将靠在我身上的人扶起或者像是推开:“是荆宇啊——”

等一下,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终于……找到你了……都放学这么久了……你上哪里去了?”

荆宇收回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两眼直盯着我。

出现了,死亡凝视。可他平常只在出大事时才用这样的眼神对人。还有,他好像呼吸不稳,是因为情绪激动还是体力不足——

“呃……我在你们班门口等你啊……出什么事了吗?”我老实交代,不知为何感觉底气不足。

那群打篮球的学生应该还没有散去,可我听不到任何声音,仿佛这个空间只剩下了宛如对峙的我们两个人——可现在这迷之对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边走边慢慢解释吧。”

我还没察觉到又发生了什么,荆宇已经恢复了常态,在我面前走向了校门,“还有,今天我们班最后一节上体育课,不留堂自习。”

“……抱歉啊我忘了这回事……”好像确实是这样的,我尴尬地笑了几声,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就像平时那样。

“话说,你没事吧?”我边问边觉得自己笨嘴笨舌,像是在极力掩盖之前的事。

“没事。快一点。”他偏过头看了我一眼,突然停下脚步,“你走前面。”

今天这到底是哪一出?不过也没有什么不合理之处。

“好。”我上前几步越过他,然后向他回过身,“话说,我们今晚应该赶不上家里的饭了,你看我们——”

然后,我看到了紧握着拳头的荆宇。而在他的身后,日薄西山,操场上的球赛还在进行着,一个人正跃起投出球。

不是连续的事件,而是一个单独的场景,像影片中截出的一幕,切断了与前后的联系,静止在我的面前。

 

回到家里时,天已经擦黑。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

说是“家”,严格地说应该是栖身之地。老师说过“家”这个词带有感情色彩,与“房子”等物质层面的概率是两回事。但平日里我们是不会在这点小事上花心思咬文嚼字的,再说,这里给我的感觉也不算差。

这里是组织“夜尽”的经营区域,又被称为N区。“夜尽”的工作主要是引导、解救受困于各个“世界”的存在,为他们寻找合适的出路。

我不记得我所谓的真正的“家”在何处,不记得我的父母是谁,没有早年的记忆。我只知道有那么一天,夜色深重,我在荒野小道上奔跑着,身后有什么东西在穷追不舍,我不敢回头看,也不敢用手里攥着的匕首与它正面交锋。然后我看到了一个人,与我差不多大的男孩,提着一盏灯,站在我面前的不远处。那时我好像喊着让他快点逃,然而他没有。在我到达他所能触及的范围时,他伸手抓住我的胳膊一拽,向前一步,挡在我的面前。追着的家伙——我终于看清了它的古怪模样——举起它的爪子似乎要朝我们扇过来,可下一秒,它的动作定格了。与此同时,那男孩拉着我开始飞奔。不久,身后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向我们靠近。我还没来得及消化完情况,一声枪声响起,然后是怪物的怒吼。男孩驻足回望,我效仿,见那怪物化为灰烬散去,几个持有武器的人向这边走来。

这就是我和“夜尽”的交集的开始。为了能从这迷茫的生活状态中解脱出来,我跟着他们来到了位于另一个“世界”的N区,在此定居。

在迈入新生活的同时,我交到了第一个朋友,荆宇,也就是那天提着灯,用某种方法定住了怪物的男孩。

说是“成为朋友”,其实刚开始是我单方面的意愿。我第一次来到N区的那一夜,荆宇因“多次独自行动屡教不改”受了队长的训斥。训导结束后他迅速离开,我的进一步沟通被掐灭在了喉咙里。

那之后我多次去找他,向他致谢,想与他成为朋友。

“你要知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最后他把目光从书页上移开,看向我,“要是和我走得太近,你可能最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听说过他也是被从其他“世界”带来的,在那之前他似乎经历了许多不愉快的事,使得他待人疏离。我也曾听同龄人议论他阴沉,但我并不这样认为。或许是因为那盏黑夜里的灯,持着灯的他,在我眼里与那黑夜中的光一样,或许暗淡,但依然照亮了未来。

如此一来二往,我们渐渐熟络了起来,最后还真的成了彼此的朋友。他对待我依然像最初那样,不多言,带着淡漠的气息。但我知道,这只是他的性格使然,并非对我的漠然。我们可以一言不发地一同走过上放学的路,可以面对面在图书馆里坐一个上午,除了交换意见、询问相关问题之外什么也不说。共度的时光往往平静,让我心安。

被“夜尽”带到N区的人,可以自由离开N区谋求其他出路,也可留在N区以平民的身份生活,如果能力许可,还可以选择加入“夜尽”,参与解救工作。

来到N区两年后,我正式加入了“夜尽”。经历了迷茫无助的过往、两年里耳濡目染“与命运抗争”的观念、接受的知识与技能的教育,让我选择了这条危险而又令我热血沸腾的道路。

 

我在夜里醒来——身体与精神两个层面上的。

不需要参与任务的夜晚,我往往尽量早睡。大概是睡多了自然就醒来了吧。

那么现在具体是什么时候?

窗外夜色分明。我又拿起床头柜上的闹钟借着窗外的灯光看,正常的指针,此刻却不正常地在12时左右的区域颤抖着,时而进时而退。

坏了吗?大概吧。什么时候坏的?我说不上来。明明应该是每天都会看到的东西,却没有留下多大的印象。

既然前一天没有发现,那应该就是这一天里坏的吧。我把闹钟放回,尝试重新入睡。

……尝试失败。此时我的意识似乎格外清醒。

我又睁开了眼,看着天花板。那里像常理中的一样阴暗如夜。

不对,它似乎在流动,带着透明液体流动的稀薄感,仿佛下一秒就会变形或崩塌。

这是!我猛然从床上坐起,下地,同时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惯用的手枪。

我在穿行于各个“世界”执行任务时常常见到这一类的景象,“世界”变动的征兆,往往预示着空间的不稳定,有时会是十分危险的。

以及,就我所知,起码我的房间不在两个“世界”的交集处。也就是说,现在,在这里,刚刚出现了这样的一个“世界”。

在N区的范围内,在我的房间里,出现了“子世界”。如果说像我这样的角色受“世界”的束缚的话,那么“子世界”里的存在怕是在我们的基础上还受着我们中的一些人的意志的操纵。

二重束缚。

组织内部有这样的成员必修课程——接纳,放手。为了走出旧日的阴影,为了不让更多可以得到自由的灵魂受到约束。

我想在这方面我还算是说得过去的。我没有什么所谓“执念”,除了考试、任务之类相当严肃的事情,似乎没什么让我无法释怀的。我又想到了荆宇,他似乎是天生具有能通过双方的目光接触使对方陷入特定的心境所造就的幻象中从而暂时失去抵抗能力的技能——我一直觉得以他的技能可能更适合朝心理学的方向发展。这样的技能使他在早年备受排挤,在来到N区后逐渐控制住了技能使用的稳定性,加上从各地汇集到N区的居民往往都有些地方不寻常,他也就没在这方面受到太多针对。联系他加入“夜尽”,有时还会和我一起执行任务等情况,他也在走出过往的阴影。

我将枪口对准天花板,时刻准备应对不测。天花板仿佛有一种空虚感,让我的视线能够穿过它,望向天空——可那一片天空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样的空洞和虚无。

或许,此刻我与另一个“世界”相邻。这一端的我正通过时空的断层,试图看清近在眼前却又无法触及的世界。

没有什么进展。

就这么放任自流?恐怕有危险。上报组织?似乎太过了。

对了,虽然扰人清梦不好,不过我可以联系荆宇,让他来看看。这方面他比我有经验。

我抓起手机打开通话应用,瞥见通话记录一片空白。

这是不是不太正常?我又打开联系人界面,却怎么也看不懂名单上的名字。

到底怎么回事……找到了!

万幸,我在一堆已经看不出意义的文字里看到了荆宇的名字。

拨号。手机里传来的迟缓沉闷的“嘟”“嘟”声仿佛在敲击四壁。

无人接听。

就我所知,荆宇睡眠较浅,加之他的严谨性格使然,往往会在夜里将手机音量调小而非设置静音,还会将手机放在床头。如果他在屋里,应该能听得见。

或许他出去了?他今天似乎并没有要执行的任务,况且他执行任务时总会将手机关机的,拨他的号码应该不会有忙音。

越来越奇怪了。

我继续看着天花板,继续思考应对方案……

 

虽然从一开始我就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当看到荆宇惨白着脸捂着头时,我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今天的任务危险系数不大,差不多就是普通成员能独立解决的难度。荆宇今天实际上并没有任务安排,但执意要和我一起去。

“没事啦,我虽然不如你,这点事还是应付得来的。”我看着他的脸,觉得这副面孔格外苍白,“你看起来不太好?回去好好休息吧。”

“我必须跟你去。”荆宇的话像是逐字从喉咙中挤出的一般,“或者你留下,我去。”

我很少见他用这样的神色对我说话。大概确实是有什么重要原因吧。

“因为会有危险?”

他不作回复。

所以他到底在在意什么……不过他的感觉一向比我准的,于是我退步了:“那就一起去。要不要再叫一些人?那样就更安全了。”

他继续沉默。

后来我们跟着一支小队走了一段路程,但最后还是和他们分开了。

眼前是一片常见的黑暗。说是黑暗,其实也并非伸手不见五指。荆宇走在前,我跟在后,一路无话。明明沉默是我们相处的常态,这时却显得格外压抑。

偶尔遇到这个“世界”的不明生物,多半不加以干涉,不得已时吓一吓可能带来威胁的存在。一路走来,安稳如常。

直到周围渐渐蔓延起一片殷红。

还是有变化的吗?我开始寻找变化的发源地。可未等我扫视一周,手臂就被紧紧攥住,接着被拖着开始奔跑。

“快!”拖着我的荆宇似乎有些体力不支,声音不够稳定。

这好像不像他平时的作风。

“现在……”我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怎样组织语言。事实上,从侧面看他的神情,他似乎也没有听进去。某种很可能危险的想法控制了他。

“你若相信,假将成真。”

这也是组织内的法则。位于变动的“世界”中,意识很可能会干涉“世界”的变化。所以,一定要冷静。

周围的红色越来越分明。我握紧枪,偏过头看身后,某个身影正朝这边而来。我向着空间的上方开了一枪,那扭曲的身影依然没有停下。

“没用的……”荆宇的声音让我联想到了即将绷断的线。他步履踉跄,仿佛随时会倒下。

能让荆宇产生如此大的反应,来者大概不善。我将枪口对准来者,又开出两枪。身影融进了红色的雾气里,随之一点点开始稀释。

解决了吗?

“闪开!”

我被一只手猛地向前一拽又松开,处于惯性,我一连向前了多步,到了荆宇的身前。

转过身,我看见荆宇还站在原地,捂着头,脸色惨白,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识的惊恐。他张开嘴,似乎要说什么——

一只缠绕着雾气的手,从他的身后刺穿了他的胸膛。

然后,那只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手的主人站在我面前,身形模糊,仿佛幽灵,可他施加于我的力道却相当真实。

我的视线模糊了。但我想我没有看错眼前的景象。

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刚才追逐我们的那个畸形身影。那是人的身影,还是我十分熟悉的人的身影,除去那空洞的双眼。

是荆宇。而在这虚无的身影之后,那个和他有着同样的相貌的少年正跪坐在地上,低着头,双手撑地,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走在组织总部的走廊上,窗外几个人走过,似乎一切平和。

真是如此吗?我的周围好像有什么在虚化、破碎,在我和周围的存在间划出一道道沟壑。

我正在远离我所熟知的“世界”。

到了大厅,有五个人正走进大门,看来是一同去执行任务刚刚回来。我留意观察了他们的脸,入眼的只有一样的模糊相貌。

一位年轻女子走下楼进入大厅。与之前的五人相比,她的面容异常清晰且有独特之处。我知道她是凌月,组织里的导师。我走过去向她问好,她笑着向我招手作为回应,手腕上的红色手链上的挂件随着她的手的动作跃动着。

凌月老师总是戴着那条红色手链。我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一印象,同时再次确认了接下来的安排。

“老师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回宿舍休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再见。”

我说出“再见”一词时特地加重了咬字。凌月老师似乎并没有对此多加在意,挥了挥手,走出了大门。

我该说“果然如此”吗……我想我在一定程度上开始理解“她”留给我的信息了。

出了门,我拦下一辆出租车,前往N区的东边界。

N区是这个“世界”中的一个特殊的地带,实行相对封闭管理,边缘地区筑起围墙,设置八处出入口,并有人在此驻守。我虽会在执行任务时前往其它的“世界”,但倒是没有去过除N区以外的、这个“世界”内的其它区域。这是许多来自其它“世界”的少年居民的常态。

经过两个小时的行程后,我到达了东边界。我向驻守者出示了我的身份证明,告诉他,因为我的工作需要,我得走出围墙,但不会走太远,很快就会回来。

因我证明了自己“夜尽”成员的身份,对方没有怀疑我的说辞,放我出了门。

东边界外的景象,我只在照片等渠道上见过,也只是寻常的楼房街道而已。但这只是局部。而在这“局部”之外又是什么呢?理论上来说,不会只有一片虚无。

但实际上——

随着我的前进,周围的景物渐渐扭曲、模糊。最后,我站在了一片空洞之中,非黑也非白,但反正什么也没有的空洞。

最坏的预想正逐渐向现实照进。我在不知不觉间被从原本的生活中隔离了出来,进入了这个“世界”。这里粗略看来与我先前所在的“世界”无差,却存在着诸多细微的漏洞。不完整的景象构建,不直线流淌的时间,等等。

我想起了荆宇。上一次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我只知道那一次我们一起执行任务,遇到了某种怪物,然后一个和他长相别无二致的人穿透了他,又掐住了我。所幸凌月老师赶来救了场,又对我说了一些话。

在那之后呢?我不记得那次事件是如何收场的了。在那之后我就没见过荆宇,而周围的人也没有对他的“不存在”表示疑惑,偶尔在组织遇到凌月老师时也只是一如既往地打个招呼就擦身而过,自然得仿佛像是那天她没有对我说出过那么严肃的话。那么在这一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呢?我勒令自己回忆细节,却仿佛隔雾看花,人生的内容被压缩成了无法删减的短句,明确,但也再无详情。

周围的空间流动状况有变,可能有外界势力介入。

答案或将揭晓。我等待着。

“你若相信。”

近处响起了一个声音,熟悉的声音,念出熟悉的语句。

“假将成真。”

我接上下一句。

“很好。”

我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年轻的女子正踏着虚空向我走来,穿着“夜尽”的制服,别着剑鞘,手腕上戴着蓝色的手链。

 

构造完成度低的空间里没有鲜明的景象,只有一片原始的混沌。混沌与清晰的边境线在我的身后,我回望,看不清那海市蜃楼。

“你做到了。你进入了‘创造者’的盲区。”来人面对着我而立,手上的蓝色手链极其扎眼,“不过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这也并不代表这件事能迎来一个理想的结局。我会为你提供我的见解,但你也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明白了,老师。”我点头,犹豫了一下又加上了一句,“又或许……你不是‘我的老师’?”

“确实,严格来说不是。我是另一个‘世界’的凌月。你能发现这一点,实在是了不起。”她似乎很是欣慰,“能够在行动思想严重受‘世界规则’影响的情况下独立思考、分析信息,甚至接近了‘规则’的边缘。”

“上次情况紧急,来不及多说,只能约定再次会面的地点和暗号。现在我们那边的相关调查已经得到了相对完整的结论,我将告知你详细情形。但话说在前,在我看来,真相对你不利。”

“你是‘木言’,但不是我们最初遇到的那个木言。‘木言’的本质,如‘夜尽’,乃至N区中的大多数成员一样,是因为某个‘创造者’的意志出现的存在。而你,则是我们这个因‘意念’形成的群体中的某一员以他的‘意志’,仿照‘木言’的特征创造出来的,连带这个出现于N区的‘子世界’。理论上说,你对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不会有觉察能力的,你将以‘木言’的作风在这个‘世界’徘徊,虽然这个‘世界’因创造者对模板的了解程度有限从而存在漏洞,但也不会发觉。因为‘你’只是作为一个单纯的用于观望的形象被创造出的,在这个‘世界’的规则下,你并没有产生独立意识的必要。”

“但你还是开始思考了,你有了自己的判断,认为‘世界’发生了变化。事实上,这所谓的变化是对于‘木言’而言的,而你本身从一开始就存在于这个世界里。至于你为什么会产生意识,一定要找出什么客观原因的话,可能是因为创造者的精神并不稳定,所以所谓‘规则’的约束性不强。不过我觉得这里面总会有一些个人因素的。”

“你跟得上吗?给你出一道题,你认为这个‘世界’是谁创造的?”

“如果您指的是‘我’所属的这个世界的话……”

“创造者”在自己的理念的基础上创造“世界”,所以“世界”的特征也可以反映“创造者”在特定方面的了解程度与精神状态。我在模糊的记忆中搜寻相对清晰的相关情节,尝试归纳其中的共同点。

“是不是……荆宇?我是说,你们那边的。”

“正确!不过我要补充一点,在这两重‘世界’里只有一个‘荆宇’,他以自己为中心,创造了这个最初将他也包括在内的‘世界’。那么,再猜猜看他的动机?你被赋予的‘木言’的人设应该已经让你知道了,‘世界’不是仅凭一个偶然的念想就会形成的。”

那一次任务中荆宇的反常反应,仿佛有所察觉而又无力改变……不,真的是“察觉”吗?

你若相信,假将成真。

甚至,之前因‘忘了’课程而差点没能对上面,这样的小事,也可能有所暗示。

如果“木言”的印象没有出错,近来荆宇又为何一反常态?

“……那边的木言,现在怎么样了?”

“看来你找对方向了。”凌月老师的话里带着肯定的意思,语气与神情却越发严肃。

“相对于我们的视角而言,他死了。一个月前,在与荆宇一同执行任务时,死于异界生物的攻击。”

 

“一个月前,木言和荆宇在任务中遇到异界生物的袭击,木言伤势严重,虽被带回组织救治,但最终抢救无效。”

“荆宇在提供信息时告诉我们,当时他们逼退了来袭的怪物,却没想到那家伙在倒下后突变,重新扑了上来,被发现时已近在咫尺。正在他本能地准备发动技能限制怪物行动时,木言推开了他。他没来得及进一步采取措施,就这么看着木言被怪物的手刺穿。”

“他说其实那时木言本来是可以脱险的,他在迎向怪物时已经举起枪指准了那家伙,如果一切正常发展,他可以在怪物触到他之前开枪命中并及时闪退。但是……木言在推开他时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他说,就是在这时,他的控制技能被错误地施加到了木言的身上,才导致了悲剧。我不知道这次事件的具体发生过程,所以无法判断他的自罪是否属实,但他本人却似乎对此深信不疑。”

“他曾因自己的能力给周围的人带来恐惧,他曾经备受排挤和指责。他在来到N区之初,年纪还尚小时就执意要加入组织,想来正是为了摆脱过去。这些年来他进步了很多,但是……怎么说呢,他对自己还是太苛刻了,极其容易陷入自我怀疑的境地。这一次,又有人——还是他的朋友,还是出于保护他的动机——在他面前出了事,显然对他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他在身体上受的伤并不是很严重,但他的精神受到了影响。对朋友的怀念与愧疚,对自己的质疑和责备,诸如此类,让他远离了他原有的生活。或许还可以加上他的能力本身就是引导人产生幻觉。他在意识中重复认定一切都未发生,又重复认定自己的‘无能’与因其而潜在的危险。到了一定的程度,假终成真,他创造出了另一个‘世界’,与他本人一样矛盾的世界。”

“但是,因为他的状况并不稳定,所以他对这个‘世界’的掌握程度,甚至这个‘世界’本身都不稳定。组织介入后几次试图将他从这一重‘世界’带离,最后终于取得了成功,就在我们初见的那场任务中。因为他这样相信,所以危险发生了——就是这样。”

“现在他的状态有所好转,但依然在组织的特殊观察范围内。这个‘世界’里的其它存在暂且不明,但你的确是受制于他的‘规则’之下,无法得到自由。这和组织协助被束缚的存在争取自由的目标相违背,或许组织会因此对他采取一定的措施,不过现在我也说不清。”

“或许有一天,他会放下这些事。到了那时,这个‘世界’将会终结,或者逐渐趋近与‘无’。而你,现在已经具备了独立的意识与行动力,或许可以脱离‘世界’的管制,避免随之消失的命运,但取代‘死’的或许是作为‘意识’形态的‘永生’。在那之后,你又准备去哪里?你又准备做什么?”

“组织还收人吗?我是说,像我这样存在于你们‘之中’的人,可以在你们的‘世界’生活下去吗?”

“若是说‘存在’的话,当然可以,你现在所在的‘世界’不就在我们的‘世界’里吗?”她抬手撑着下巴,“不过,也正是因此,你恐怕无法在我们的那一重‘世界’里实体化,这违反了基本规则。”

“但可以在其他的一些‘世界’,起码是在与这里同级的‘世界’里直接进行实体干涉,对吧?”

“像你这样的人,要是只能在虚空里永远浑浑噩噩,那就太可惜了。从理论上说这还是可行的,你可以试一试。所以你也要去解放他人吗?”

“如果可以的话。”

“那么,期待你的表现。我单方面认同你为‘夜尽’的特殊成员,不过或许在将来,你也可以在你的维度上建立起另一支队伍。”

“尽管‘世界’会有互相包含的关系,但每个‘世界’中的存在在定位上都是平等的。”

“这也正是我们的期望,虽然我们还无法判断它的可行度,但我们在探索的路上。”

 

我站在学校的钟楼的塔尖,观看这一重“世界”最后的日落。

钟的指针还在无力地摇摆着,来往的身影仿佛一切如常一般走着。

没能产生自主意识,没能脱离“规则”束缚的造物,或许从始至终就只能是舞台上的布景,一朝火起,尽数灰飞烟灭。

话虽如此,从这样的轨道里偏离的我的命运,就一定会比这更好吗?

夜幕正在降临,周围的景色逐渐褪色、分崩离析。不知过了多久,只剩下模糊的框架。

状态似乎就此稳定了下来。这个结束了最初使命的“世界”或将以此形态最终融入虚无。

那么接下来我可以做些什么?

我从一开始就已经被设定好了先前的履历,从一开始就不是独立的“我”。除了被赋予的、并不属于“我”的身份、性格、过往、能力,真正属于“我”这个脱出原“世界”的意志的,几乎没有,只有冥冥之中获得的这么点感知和行动力。

不过这也不一定是坏事。我也不介意带着“木言”的份一起存在下去,就我所掌握的消息而言,他起码是个温柔的人——就算退一万步单纯从利益角度上来说,我还得感谢他,感谢他促成了我的出现(虽然这么说似乎有些不厚道),感谢他的设定给了我在多个“世界”之间辗转存活的可能,不至于在虚空中待到天荒地老也不得解脱。

现在我正站在一块墓碑前,手中捧着一束花——但当我弯下腰将花放在墓碑前,手却直接从早先就在的花束间穿透时,我就再次确定,我白从异界带花来了。

不过,心意算是到了吧。我看着墓碑上的主人的名字:木言。

生前未相识,但愿你安息。

我走在N区的街道上,从无数人身边擦身而过,也从一些人面前迎面而过,没人关注我——这是当然的。

我看到荆宇独自走在放学的路上,同过去一样面无表情。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接到了任务时间临时调动的信息,回复后迈开步,大步奔向组织总部。

他的生活还在继续。我不知道当下他的心境会是如何,但我——继承了一部分来自木言的感情同时也以自己的思维分析了这个故事的我,真心希望他能过得好。

我看到凌月老师步履轻快地踏出大楼,被一个女孩子叫住。那女孩打了个招呼,又害羞地问凌月老师,是在哪里买到那条最近和从不离身的红手链一起戴着的蓝手链的。

我看到一支小队和天边的第一颗星同时出动。他们将去往哪里?他们能否解放更多迷失的灵魂?我希望现实将给出肯定的答复。

毕竟,时空之间的裂痕再怎么交错,不管多么深,也并非一定无法跨越。置身于环环相扣或各不相关的“世界”中的众生,往往有着一样的,热爱自由、追求幸福的心。而怀着这样的希望的我们,正在各自选择的方向上破局、开道,等待某天道路的交错合并。

我们身居不同的断层。我们也时刻同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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